第六章
1
“阳子离家出走了?!”
乐俊惊讶得不禁举起了它毛绒绒的尾巴。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六太用手指点点了他,让他冷静下来,飞快得远远瞥了一眼坐在周围进餐的人们和不断穿梭在链座间送菜的店员们。
“你给我安静点。”
“啊!对不起。”
六太笑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弹了弹在面前的餐布,也许是因为头巾把整个头部的头发包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很平凡的孩子。
“说是出去一下。借口来把旌卷送来给我,就出去了,情况就是这样。”
“为什么又?”
“不知道啊。”六太把汤圆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像事事不顺,最近总觉得很烦恼。”
“的确如此。”乐俊小声都嚷。
“因为阳子很正经认真的婀,而且那里还有一些更为保守固执派的人,放轻松点吧,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些易与之辈。”
乐俊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却一时没有下箸。
“还是出去看一下情况吧……”
此时正好是过年后的二月份,大学也放了长假。
“这可是过分保护哦。”
六太看了看乐俊。乐俊无精打采地垂下长须。
“但是我想顺便去迎接母亲大人。”
乐俊的故国巧国已经解体了。王也已经过逝了。六太想起乐俊曾经说过的要把母亲接过来。
“我也想了解一下各国的情况,先去看看庆国的情况吧?”
“增长见闻是好事。对了那个……”
六太把穿汤圆的竹签瞄准乐俊。
“母亲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你去柳国吧?”
“柳国?”
六太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
“最近柳国的沿岸好象有妖魔出没。”
“怎么可能?”
“听说是从戴国传过来的消息。不应该把妖魔放入还未倾覆灭亡的国家。好象有点火药味(纷争) ?”
乐俊闻言陷入了沉思。
“了解知道柳国的情况,现在需要能放下手头工作,马上就出使到那里的人选。如果乐俊能代替我去一稍的话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要俺去也可以啊。”
闻言六太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得救了。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去戴国好呢?还是去庆国,或者是去巧国呢?最近雁国周围的国家没一个是安宁的。”
“真的吗?”
“如果柳国发生什么事的话,也想尽早了解情况。不好意思,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而你妈妈和阳子的事就交给我。”
乐俊闻言点头额首,接着又想到了东方的情况。
“阳子的话应该没关系。”
乐俊回头看着六太。
“相信他一定可以办到的。也许这一段时间情况会很糟糕。但是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顺利地度过难关的。怀达(怀念达王)。这句话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这是庆国的一句话啊。说的是怀念达王的意思。因为长久以来一直是女王统治的国家,虽然从没觉得太过勉强。实际上我有时也会想女王统一天下真的没问题吗?算了,不想太过多担心了。但是,对阳子是女王这件事,是她的治国才干还是很为人们置疑的……因此只有我们一定要对她充满信心啊!”
看着六太的笑脸,乐俊也笑了。
“是啊,言之有理。”
瑛州整个呈正方形,中心是首都尧天。瑛州的东北部的北韦位于这个正方形的顶端的部分,因此处于尧天极为偏远的西部位置。其东部的固继人们都把他叫做北韦,过一条河就是和州,附近就是最大的都市拓峰。
此时兰玉身处北韦的街道外侧的小型墓地和掌拜祭。对象是那时在家去世的孩子们。因为父母双亡而被里家收养,结果却连自己也落得个被妖魔所杀的下场。
只要想到他们当时的痛苦,恐怖,害怕,即使过了半个月仍为他们悲伤。
兰玉拉着在石墓旁吃草的山羊回到里家。正午时分,要把放牧在街侧空地上的羊带回家畜笼舍。兰玉所居住的固继的里家附属于北韦的街道。从兰玉步行的方向来看,固继的里家正好像瘤一样的在北韦的街道上,对于这样的地理状况.兰玉也感到非常的寂寞,迎羞寒风,牵着羊往前走。穿过固继的家门,进入街道,回到了里家。
绕到里家的房后,回到家畜笼舍,正在这时桂桂为了傍晚的工作,而从里家的后门跑了出来,身旁伴随着阳子。
“你回来了?”
桂桂高声打了个招呼。阳子只是轻轻的点头示意。兰玉已轻声笑着回应。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兰玉不由地再次想到。阳子自称是海客。难道是这个原因吗?远甫虽然说阳子是里家新来的孩子,实际上她却是远甫的客人。
里家一般是由里宰和远甫来管理经营。掌管里府的是里宰,而担任协助磋商角色的是总管。总管必须是这个里家的最年长者,而里宰除了担任里祠的祭言之外,同时还要兼任小学教师和里家之长。但是远甫并不是固继本地的人。兰玉曾问过远甫的出身,原来他是来自于庆国的西部麦州但是一般情况下,不管里宰还是总管都必须由里家人担任。
仔细想了想,远甫这个人身上真是充满了神秘感。
这是玉兰的想法。她并不了解远甫当上总管的来龙去脉。就连里宰本人面对远甫时态度也是极为恭敬,就像是面对自己的长辈上司似的,来找远甫的客人也很多。有些人来自遥远的地方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来到里家。会在里家逗留一段时间和远甫谈天说地。有时她因为好奇,向远甫询问此事,但不管她怎么询问,远甫都没有给予明确的答案,只了解到一件事:来客中所有的人都非常尊敬远甫。他们都是来请教远甫的,这些客人都会住在专门为来客准备的位于里家深处的堂屋。
里家一般是由四幢建筑物组成的。其一是里家,这里居住着孤儿和老人。另一幢被称为里会,顾名思义就是里家人聚会的场所。冬天回到里家的人们就集中在那里,做做小工艺晶,纺织布匹之类的,到了晚上有时也会喝上几杯,聊聊天。客厅是为里家的人们,或者来里家拜访的客人而建的。就好象附属于客厅似的园林紧挨其旁,那里有一间书房,远甫一天中的大半天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保护这些建筑物,照顾聚集起来的人和客人都是里家人的工作。
远甫竟会要这么做。如果不居住在里家,就不能称为里家的人吧?说起来,住在里家的人也只有里镇的人,阳子不用说并不是里镇的人。
好奇怪的感觉。
兰玉把放羊工作交给了桂桂,自己则和阳子回到厨房。照兰玉所说的那样从外面的井里吸水上来倒入缸中。
除了客厅没有把房间分给阳子这一点之外,她会和里家的人同样地生活。不仅这样子帮厨房干活,而且也会打扫里家。只有一点是不同的,在兰玉和桂桂完成工作后玩乐的时间里,她必须到书房去找远甫讨论一些事情。
因为阳子是海客,所以必须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这是远甫对于这件事所做的解释。兰玉时常也会想:事实真是如此吗?
“有什么事吗?”
阳子忽然问到,闻言兰玉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起放下手中活儿认真地凝望着阳子。
“呃……没什么。”
闻言,阳子更加疑惑歪着头看着兰玉,因此兰玉直截了当地问到。
“你为什么来固继?”
“啊,嗯……”阳子小声嘟嚷道。
“虽然说当初我并不了解这里的状况,但是有人给我介绍了远甫。因此我就来了”
“远甫是很伟大的人吗?有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来拜访他呢!!”
“我不是很清楚。后来和他谈话后,觉得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噢,是吗……?”
打完水后,兰玉又拜托阳子洗了一下蔬菜,一边切羞阳子洗好的蔬菜,兰玉一边询问阳子。
“……那个,蓬莱是怎么样一个地方?”
古人都说那是神仙之国。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悲叹,是梦中的理想国度。
闻言阳子不由苦笑一下。
“其实和这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也同样有灾害,有战争……”
“是吗?”
兰玉听罢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有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
“我有事想问你可以吗?”
听到阳子这么说,兰玉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想问什么?”
“‘兰玉’是别号吗?”
“不是,是我的名字哦。”
“在这边有好多的名字好复杂啊。”
看到阳子真的束手无策般的长吁短叹的样子,兰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在蓬莱是没有别号的噢。姓名是记载在户籍上的名字。别号就是称呼。以前好象是决不会叫名字的。过去老派头的人即使在如今还是讨厌被人称呼名字。我是不介意。我姓苏,成了大人后选择姓氏,自报姓名等。但我现在还不是大人。”
大人指的是成年人的意思。到了二十岁后就能从国家那里领到土地自力更生了。这叫做给田。领给田的年龄是用虚岁来计算的。农闲时期的正月,是为了同时举行给田活动的。
阳子有苦笑了一下。
“计算年龄的方法有很多,也很麻烦的。”
“一般大家都是以实岁来计算的。因为有‘劳工’这个特殊情况。据说都是报虚岁的,同样都是十七岁但是身材大小却完全不一样。”
成年接受给天后就必须履行纳税的义务。劳工则是不管年龄大小的。如果情况比较紧急的话,也可以出借年仅十岁的孩子。筑坝挖沟,或者建筑里家,运气不好的话必须拿起武器去作战,这些便是劳工们的工作,只有兵役很少会征用末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履行。但是如果士兵小卒不足的话,仍然还是回降低征兵的年龄底限。
“以前劳工也是计算虚岁的样子。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
“在蓬莱是没有劳工的吗?”
阳子摇了摇头,又是一付有苦说不出的苦笑脸。
“没有啊……但是总觉得一年中都在干劳工的活儿。”
“什么?”
“大人必须从早上工作到半夜。孩子必须从早上学习到半夜为止。虽然并没有特别强制必须这么做,但是如果不比别人干的勤快的话就会失去很多东西。所以大家都会工作到半夜或次日黎明为止。”
“真是太辛苦了。”
正在兰玉小声嘀咕之时,已完成放牧工作的桂桂跑了进来。
“我干完了!”
神采飞扬的说完,又开始催促下一件工作。
“那么,你去擦一下桌子,把餐具端出去。”
“嗯,好的。”
阳子微睬双目看着桂桂拿着擦布跑了出去。
“桂桂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啊。”
兰玉赞同似地爽快点头颔首。
“对吧,对吧?”
看着面前很自豪地不段夸耀弟弟的兰玉,阳子微微笑了。
“桂桂呢?也是名字?”
“是小名啦,孩子的爱称,兰桂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阳子又轻声笑了起来。
“这边,真的,很复杂啊。”
2
远甫到底是怎样底细的人,阳子知道的并不详细。
景麒为她准备的是这个里家,被说去向远甫求教吧。因为远甫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除了这些之外的其他情况,不管阳子如何询问,景麒也没有为她解答,只勉强回答远甫是固继的里家的总管。
和远甫言语能沟通。互相的意思也能够了解。在阳子来到里家的第二天,远甫就要求阳子每日的午后和晚饭后来他的书房。最初的几天的话题内容都是些家常话。后来远甫花了几天询问了阳子自己的身世情况,再后来就问到了有关蓬莱的情况。那里有怎么样的国家,地理位置如何,有些什么产业,事实如何治理国家的。住在那里的人们都在考虑盼望些什么等等之类。
阳子把实情跟远甫一说,很多情况下都是大为吃惊愕然。原来我连故国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真可笑,阳子想。
整理好午餐的餐具,穿过走廊一边往书房走去,阳子又叹了一口气。而且这个问题还没结束,仍有下回分解吧?每日阳子无法回答的情况都要在不断增加中。
来到书房找远甫,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远眺园林,却发现原来远甫在那里,就坐在面向园林的像凉亭似的茶房里。
“原来在这里。”
阳子穿过走廊,往茶房的方向走来,沐浴在暖阳中的远甫噗呲笑了出来。
“今天阳光普照,是个好天气呢。阳子也来坐坐吧。”
“好的。”阳子老实温顺地坐在了茶房的凳子上。
“阳子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冬吧?觉得怎么样?”
“我感觉和日本没有多大区别啊。”
“是吗?”远甫点了点头。
“庆国真是得天独厚,如果和北方的国家相比的话。有人在北韦也没有家,又不能投宿而在露天野外用布和木枝围起一块地方当成家。但是在北方的国家,在严冬露宿野外的话一定会冻僵而亡,而且田里的收成也不好,总而言之,同只要播种就算种子又细又弱也得成熟结果的温暖的国家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冬天,你认为人们所必需的东西是什么?”
“是温暖的家,是吗?”
远甫捋了捋胡子。
“原来如此。出生在蓬莱就会那样吗?不,不是家,而是食品,这是从没挨饿过的国家的百姓的意见想法吧?”
阳子羞愧似的低下了头。
“特别是北方的国家,情况真的很严重,即使是夏天,日照不好的话,也会影响到秋天的收成。就算略有点收获还必须从中纳税。残留下来的谷物中,有几成必须留下于第二年再次播种。如果把这些都吃光,那么明年就肯定会挨饿。不管有多少物资,到了冬天仍然存在储备不足情况发生的国家,虽然饥饿,但要在冰冻的土地上挖树根的国家也有。
“……是吗?”
“一说就很难明辨是非啊,果真如此,阳子应该不会为此而烦恼。”
阳子闻言望着远甫的侧脸。
“……难道你在试探我?”
“没有,我说话不会拐弯抹角,问题的症结在那里呢?并不只是确认一下就好了,阳子确然对这里不熟悉。这里与那里的差别也极大,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去那里呢?到底这一点你明白没有?”
“是的。”阳子低下头。远甫也长久地俯视着园林。
“国家的基础是凭借土地成立的。”
远甫唐突地开口说到。同言阳子不由端正而坐。
“所有的百姓一旦成年就会要求领取土地。分得的土地有一夫一百亩,百部四方之分。九夫的土地就是一井。这个一井一里四方九百亩是由八家所有的。”
“请稍等一下,这是什么单位……?”
频繁来往于虚海和蓬莱延麒六太对那里的情况十分熟悉。
“我会设法解决的,有时也会带着书籍或者小型道具回去。根据六太教给她的内容,一步以那里的单位来换算就等于一百三十五厘米。”
“一步等于一百三十五厘米,一里有三百步……”
看羞正在认真计算的阳子,远甫突然笑了。
“不要把事情搞的这么奇怪复杂。一步就是二硅。一硅就是这点距离。”
远甫边说边跨出一脚。
“这个距离就是一硅,左右两方都跨出这样一脚就是一步了。”
“啊,是这样子吗?”
“从长度而言,一步就是一步,宽度而言一步则是一步四方的距离。一尺是这样的。”
远甫用双手比划着,说:
“这个手的幅度就是一尺,一尺就是等于十寸,因此一根手指的幅度就是一寸。
“啊,是吗?”
一丈因为有大小差别所以很难理解吧?并不是人的背部尺寸,一开就是两手掬起东西时的那个目标容积大小。”
说羞,远甫笑了
“不过……”
“大男人说到一里,实际上比一里要远,小男人说到一升实际上是不是一升的,如果你能记住这一点的话,是绝不会吃亏的。”
阳子闻言也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一夫相当就是百步四方的土地,如果步行量度的话,是四百步,作为农田来讲的话是极为广阔的,九个一夫就可以组成一井,这快广阔的土地被八家所分割。国家在治理百姓时,这个一井就成了最小的单位了。”
“八家分九夫的地?”
远甫笑了,仿佛猜到阳子会这样问。
“其中一夫是作为公共土地的。八个家族的土地是八夫,公共土地是一夫,这一夫当中有八成的是公田,是八家共有的土地。剩下的二成就作为庐家和耕地。
“哦,难怪……”阳子想起了自己国家的风景,位于农地中央部落,哪个部落大概建筑物的数量是相等的,但是并没有多到可以称之村庄,但是看上去就好象村庄似的大家聚集在一起。
“讲到亩,八十亩是公田,二十亩是庐家。那你知道二十亩的有关情况吗?”
“那个……是二千步。”
“并不是这样。一家分得的部分是耕地二百步。家里是五十步,二百步的耕地是多大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耕地周围种植了能结果的树木和桑树。留下来的部分被用来造成耕地,这个耕地也可以成为一家二个人的食品是足够了。五十步的家是很小的,有两间卧室,起居室有一个,厨房也有一个。但以阳子国家的单位来计算的话,能拿到两个就已经是好大的了。”
噗哧噗哧,阳子笑了起来。
“在你们那里是两房一厅吧。”
远甫也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一家基本是两个人为单位计算的,八个能解决两人温饱的耕地的数量,就是庐,三个庐就是一个里。里是最小的行政单位。八家的庐各有三个即二十四家然后再加上里家就有二十五个家。”
“在里镇也能分到地吗?”
“确实如此。由于庐位于田圃的中央,所以即使是农用时期也是没有办法休息,因此,冬天时二十四家会回到里镇。”
阳子微笑了一下,停下来侧耳倾听。从宽敞的里家的外层房间传来了热闹的。宣哗声。那是女孩子聚集在一起纺线织布的房间,是男孩子们聚合在一块儿编席子,竹笼的房间。那些喧闹声都是他们的嬉戏吵闹声。
“总而言之,无论怎么最基本的就是一里四方一井的土地,因此称之为‘井田法’。”
阳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土地法中所写的就是这个吗?”
“什么?!”远甫闻言高高扬起花白的长眉毛。
“我几乎不能读懂汉字。”
因为文章是汉语文,还有白话文,而且很多词不懂其义,也没有类似于汉和词典那样的工具书。阳子的汉文阅读能力说得明白点就是差。景麒多次督促她多加练习,她也曾经努力阅读学习,结果很明显:她仍然什么都不明白。
“反正要是语言能够说得让我明白的话,文章也能读得让我明白的话就好了……”
阳子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见状远甫高声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说笑了。一定要好好把这些记牢噢。如果人能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工作生活,不管怎么最起码能保证生活事事顺利。”
阳子闻言立刻端正了坐姿。
“拥有最低限度的土地就是拥有了最低限度的家。如果你辛勤劳作,再加上没有天灾人祸或是灾害异变的话,你将一生衣食无忧,丰衣足食。百姓从国家领取这最低限度的土地,是否真的能一生平安无事,顺利过活呢?这还是与自我价值有关的。”
“……但是如果发生了天灾呢?”
“阳子所必须设想考虑的就是这一点。请丢掉在你的身上背负着所有百姓的命运的这种担心想法。你所应该做的就是治水,均分土地,严于律己,要让自己尽量长寿。”
“是这样的吗?”
“你所应该做的工作实际上也是明文规定的,为了防备旱灾挖掘蓄水池,铺设水管。为了防备洪水,建筑堤坝,疏导河流。储藏谷物粮食用于饥荒时的不时之需。操练军队训练士兵以备应付妖魔的攻击,另外就是修订法律。这样就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工作几乎都是官府应尽的职责所在,并不是你所应说做的……如此这般你还有什么好苦恼吗?”
阳子闻言笑了。
“……确实如此。”
“像使国家繁荣昌盛这种事以后再考虑也可以。首先,是把国家从贫困的边缘拉回来。仅考虑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阳子终于吁了一口气,总觉得肩上的重担一下子减轻了。
“……非常感谢你的教导。”
3
“……回航时速度真快,怎么回事啊?”
铃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听到小孩子的询问声,皱起了眉头。
“那是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吹的是东北风,海潮也是自北向南流,有了这些天时地利的因素,所以归航时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
“啊?!是吗?”
铃一回头,看到清秀依在一个船员身旁。
“船真是好神奇好有趣。我也去做海员吧!”
“那也不错啊!”那个海员笑着回答到。
从奏国出发到位于庆国东南部的港口,航程大约花了半个月左右。
整个旅程已经过半,乘船的人不多,因此几乎都已见过面,当中年龄最小的就是清秀,那孩子好像无论跟谁都能很快混熟,因此谈话方式极为讨人喜欢,让人发笑。所以让人觉得机灵可爱,连船员也极为疼爱他。铃焦虑地看着这一切。
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理解是没有办法。
但是对铃自己来说,如此痛苦的遭遇,不得不跟故乡永久分离的下场,却被说成是平常的事情,所以她生气了。
平常?你认为这世界到底有几个海客啊!
想到这里突然扭头转过身,走进船室。
整个船室充斥着柴油的臭味.最初时虽然很吃不消,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即便如此,一旦进入船室,那股无法控制的摇动感和臭气还是会使人感到恶心不舒服,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几乎那里的人都来到甲板上。所以当时,那里只有铃一个人。
船室的宽敞还表现在另一方面,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唾。虽然是分成男休息室和女休息室,但是因为现在的乘客很少,所以还是混在一起睡。
铃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背后又传来了令人不快的声音。
“大姐姐,你一直盯着我,不要这样子做。”
铃没有回过头来,装做正在忙的样子,拿起了行李,打开包裹。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现在不是被船员责备了吗?说我老是乱耍人,欺负人。”
“是啊。”
“我说你啊……”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清秀就坐在铃的身旁。
“为什么你这么生气,要发这么大火?”
“我并没有特别生气。”
“真是没有大人样,好不成熟的家伙。”
听到对方发出这么夸张的叹息声,铃侧视着清秀。
“我是大人,怎么可能生气,对方是孩子的话就算你再生气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清秀闻言一瞬间很是认真凝视着铃的脸。
“……又怎么了?”
“如今,你外表看上去很温柔,其实本性很坏啊!”
闻言,铃突然牢牢地瞪视着清秀的脸。
“你在讲什么,乱讲。”
“你从来都是没有被这样说过吗?姐姐,你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如果我生气就是输了,虽然铃也了解这一点,却怎么也抑制不了怒气上扬,怒于颜表。
“你没有朋友吧?毫无疑问是个被遗弃的家伙,这一点有错吗?”
这句话深深地刺中了铃内心深处的痛楚。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伸出双手再敲清秀。
“你在说什么婀?”
——梨耀也好,黄姑也好,不管是谁都讨厌铃,冷言冷语的。
清秀猛地大张双眼。然后笑了起来。
“怎么了,还是我说对了?”
“我说你给我出去!”
“人哪,一旦被说中心事,就会恼羞成怒哟。”
“快给我滚出去——”
“无论是谁,只要他说了这样的话,你就会这么介意么?我,并没有说错话啊。无家可归的人到处都是啊。大家都很痛苦无助。并不是只有大姐姐一个人特别痛苦。因为你连这种事都不了解,以才会被讨厌的。”
“什么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铃说着就痛哭起来。
因为清秀所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就更加痛心了。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人没有谁喜欢铃。连一个可以理解铃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可怜同情都没有得到过。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洞主也好,你也好。为什么要欺负虐待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洞主大人,是谁啊?”
“是才国翠微洞的洞主大人。”
铃回想起了往事。梨耀是怎样一个残酷的主人啦,自己是如何竭尽全力拼命忍耐下来的。然后得到才王的救助。本以为是从此脱离苦海了,现在却又颠沛流离,历经磨难。
——铃明明知道对这么小的小孩说这些,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
“真是没办法。大姐姐,你比我还像小孩子。”
“……你说什么啊?”
“大姐姐,你喜欢自己么?”
“啊?”闻言,铃吃惊得张大了双眼。
“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是不太喜欢自己…”
遭遇到如此多不幸的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讨厌大姐姐你也是理所当然的。所谓人类,不就是一种对自己最为宽容温和的生物么,无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铃不禁张大了嘴巴,一脸吃惊。
“连真实的自己都无法喜欢上的人,要求别人也能喜欢自己,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怎么这么说……”
铃慌慌张张地想要辩解。
“不能用这种讲法来解释,我当然喜欢我自己了,只是其他人都不喜欢我,慢慢地我也变得不喜欢自己了。我是这个意思啊。”
“是吗,那么就是那些没有喜欢上你的人错了吗?因此你才说只要改变了态度就会被喜欢上。这种事更加丢脸,让人接受不了。所以你才会被讨厌的。我要说的说完了。”
“我,我……”
铃紧张得握紧拳头。
“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因为我的身份是海客……。我是海客,与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大家讨厌我这件事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的家伙了。”
清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这样子的。碰到比别人不幸的遭遇,就把所有都推在这个原因上面,这样做就轻松了。”
铃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火飞扬,脑中一片晕眩,竟然恨起才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来。
“看上去好象傻瓜婀,大姐姐,你只是在单纯炫耀自己比别人的不幸遭遇,就算本身并非十分不幸,也会强行使自己变得不幸起来,大姐姐,你就是这种家伙!”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为什么非得要说成这样,说到这分上呢?我都已经这么痛苦了。”
“有不幸的遭遇就那么值得炫熠吗?遭遇不幸却仍能坚持下去那才让人佩服。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使自己不会那么痛苦的。”
清秀微微侧过脸说道。
“如果不是海客,就不会有不幸和痛苦了吗?有这种道理吗?作为仙人,不会经历生老病死。你去看看那些因为生病而经受折磨的人们,你还有脸说这些吗?如果是仙人的话,也不用为果腹担心吧?那再去看看快要死去的人们,你还能说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吗?”
“我不想再被你说教。因为你得天独厚,一帆风顺,所以才能这么说。”
“我真的是受老天眷顾吗?”
“再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身边有一堆亲人,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我,也是无家可归的。”
“什么?”闻言,铃又一次圆瞪双目。
“不要说家了,连庐也全都没有了。”
说着,清秀像是要保护自己似的环抱双膝。
“家园现在全变成虚海里的垃圾了。山崖倒塌,全部沉入大海。算了,连住在庐里的人们也不能幸免遇难,因此只剩下我一人,怎么解释也无法释怀!”
“而且……”清秀哭着补充道。
“留在家中的老人也好,孩子也好,全部都死了。有命活着已经是赚到了。”
铃无言以对。她当初在庆国流浪时,常常会想起位于海边的有天然屏障的,紧紧的依附于悬崖边而建的庐。整片悬崖异常陡峭凶险。
“到巧国一看就会明白像这样的人到处都是。王上驾崩了,台甫也死了。因此在下任王登基即位以前还要经历漫长的等待。大家都逃离了巧国。我不知道下任王何时会出现。但我也已经无法再走回头路了。也许就是最后一别了吧。”
“但是……”
“但是,我的庐就位于国边境的地方。能够暗暗逃出来我就感觉很幸运了。巧国渐渐地会变得更加贫困衰败,那个时候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但是,是因为喜欢才逃出来的。”
“谁都不想背井离乡。不管怎么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很多人逃出来就在国境边上结伴住了下来。因为妖魔的出现而被吃了大半。他们虽说留下葬可以回去的房子,却再也无法回到那里。”
“……那你母亲呢?”
“已经过世了。”清秀有些抵触似的说道。
“原本应该一起乘船到庆国去的。但是在船来港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因此把原买给母亲的票让给了叔叔。”
和清秀同行的是一个一身寒酸打扮的中年男子。
“叔叔听说也是巧国人,只身一人逃了出来。即使想要乘船却没钱买票上船。”
“为什么是庆国呢,为何不逃往奏国呢?”
奏国是十二国中最为富饶充裕的国家。
“那是因为我们原本是庆国的人啊。”
“庆国的?”
“庆国当时的王一—是现在的王的前任。在现任王登基即位之前国家的情况极为糟糕。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逃到了巧国。而且好不容易落脚在那个庐里,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庆国的新王即位就回到庆国去。”
说罢,清秀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母亲和父亲一样没什么运气。……母亲是操劳过度而死的。”
铃略显尴尬地瞪着清秀。
“我的双亲也是历经艰辛,操劳不停的人。因为家里贫穷,连吃的也没有。再这样可能会熬不下去了。因此我被卖了做奴仆,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太惨了……但是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一些吧。”
“你得天独厚,受老天爷照顾,因此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你的双亲是心地善良温柔的人,而我的父母却是能买儿换取自己生存的人。”
“嗯,我的父母的确是好人。但最终还不是留下我一个人,很寂寞。”
“如果讲到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明。你运气很好,能和家人一直等待到最后。但是我呢,我却是从那时起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再也见不到了。家里现在惰况是怎样,我也不知道。父亲母亲现在一定也已经过世了吧。”
“所以我才说和你拥有相同的境遇嘛。”
“并不一样哦。只是承受了亲人的死亡,你还是幸运的。我想要守护父母双亲。”
“母亲,就不再提了……但是我的父亲却是被妖魔吃掉的。这种死法,我并不想看到。”
“尽管如此,直到最后你还一直待在他们身边不是吗?我不管如何悲惨的下场,都想守在他们身边。直到最后也不离开……”
清秀闻言侧过脑袋。
“大姐姐,现在是你在逼迫自己变不幸的吧。”
“什么?”
“好过分啊,大姐姐你。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被妖魔撕碎分食,你觉得是亲眼目睹还是不看见比较好呢。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吗?我,不想看到。连跑近都无法做到,即使已到了极限,仍然劝自己坚持下去要逃出去。父亲连个坟墓也没有,身为人子,连去葬父都无法办到。这样真的,还好吗?”
铃慌乱地张口欲言。
“我……我……”
“到底谁比谁不幸,这些全是谎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痛苦不幸。如果有谁活着不痛苦的,我倒是想见见他。”
“对不起,我……”
铃羞愧地低下了头。孩子亲眼目睹父亲的悲惨下场当然不可能有好的一面。
“是真的很痛苦,人类就是为了摆脱这些而竭尽努力的。如果你没打算这样做的话,说明你的痛苦并不像其他人的痛苦那样,痛彻心扉。”
“但是……”
“你说我不理解你讲的,指的是就算到死你都在努力却仍然无济于事的事吗?”
“那个……”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多了。大姐姐,你并没有像要死般痛苦。没有谁会同情一直把自己沉浸在不幸当中的家伙。那是因为大家为了生存已经竭尽全力了。自己也是不幸的,如果有人说‘请同情我吧’而强要别人同情的话,一定会引起厌恶情绪。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此,怎么说呢,因此无论是谁,都和铃一样痛苦地生活着。
铃怎么也无法想象梨耀和黄姑也会觉得生存很辛苦。
“喂——”
铃抬起头,想要问出疑问时,却发觉清秀把脸伏在膝盖上。
“怎么了?”
“大姐姐,你好固执啊,搞得我的头都疼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太傲慢了。”铃微微地瞪着清秀。随之她注意到清秀额头上油腻腻的一片,全是汗水。
“真的很疼么?……到底怎么了。没问题吧?”
“没事,没问题的……”
骨碌一声清秀倒了下来。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看上去像是病入膏盲。
“等一下,快来人啊,救……”
“没关系,让我睡一会儿就没事了。我已经习惯了。”
铃紧紧地盯视着眼前的这张脸。
“经常会这样吗?”
“嗯,有的时候,只是伤口痛。”
“伤口……?”
“被妖魔咬伤的。伤口在后脑部。有的时候会很疼。”
“是吗?”
“我说了没事,睡下后不久就会没事了。”
铃急急忙忙拿来了被子,盖在了清秀的身上。
4
祥琼身处天宫之中,是属于掌管宫中建筑物的掌舍人的管辖主列。更为准确地说,是被当作掌舍人的下宫使用的更为低级的奴仆。
祥琼一日工作的开始于黎明之前。在还没有看见拂晓晨光时就得起身。从掸去所有家具上的灰尘开始一天的生活。擦拭窗上的玻璃,往地板上撒水,扫地,再用清水冲刷。所有的这些活儿必须在王和各位官员起身之前全部擦净风干。
一旦王和各位官员开始商议政事,祥琼就开始整理庭院。拔去杂草,清扫石椅,扫地,这也必须在各位官员上完早朝退出各府之前全部干完的。像是追寻着王和各位官员退出的场所似的,祥琼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整理完毕。吃过晚饭后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而且,在往地板上石椅上撒水扫地时,如果王和各位官员要通过时,就必须平伏在地上让他们踩着自己通过。要么在地板上卷缩着身子,要么就是平躺在水中当人肉垫子,要么就是背着塞满了大扫除时所用的布块到处走动。如果听到‘这里脏了。’就必须飞奔过去趴着擦去污点。
住的地方是位于王宫一角的宿舍,会分给要穿的衣服。从来没想过会有好吃好穿的。恭国的冬天比起芳国来要好过一些。云海上方比起下界要来得更为舒适。——但是比起祥琼在芳国时寒冷的山村中过的日子来说是更为悲惨的。
虽然有些仆人认为能在宫中当差是一件值得夸躇的事,但是祥琼却从来没这么想过。只要想到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平伏于地的是原来的公主,一直到三年前,她还是久居深宫,众星捧月。可如今映入眼帘的却是额头轻触地板的自己的狼狈样子。
而且,供忘珠晶是完完全全无视祥琼的存在。自从最初面圣的那天以来,从来没有被人主动搭话过。祥琼只要一躺到床上,视野角落处仍然残留着华丽鲜艳的绢制绸衣,浓郁的薰香,与玉佩的清脆撞击声一起飘荡着。祥琼只能守护着一小片回忆。
——这一切都曾经在祥琼的生命中停驻过。
“……就算是这样的东西也……”
祥琼放下手中擦拭家具的擦布,拿起了那支花形发簪,是出产于戴国的软红玉,一整块红得透明的玉石,雕摹而成的一朵栩栩如生的红牡丹。好囊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薄薄的花瓣重叠几层,雕出的花甚为娇艳欲滴。
“我也有很多……当初百官争着要上贡给本公主的。”
所有的都放在国库中。一间房中,整整齐齐排列羞的柜子的中间正摆放华丽的首饰盒。
一— 那些东西现在怎么样了。也许现在还是在国库中‘长睡不起’。用布包裹着的没主的东西正等着下任的王。
——来装饰王后公主的头发。以这种方式继承下来的御用物品在国库中随处可见。
——也许女王啊。
祥琼产生了一股子的冲动,想要把这支发簪敲碎。
——供王,还有景王。
现在这个世界中仍有在讴歌幸福的人。祥琼只是一个王的女儿,却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辛酸痛苦。
“反正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就是那两人骨骸滚动在王宫地板上的那天。”
想让自己开心一点而安慰自己,但是祥琼却得不到一丁点的宽慰。
在供王和景王变成骸骨的那一天之前,祥琼也许早已尸骨无存了。
“干完了?”
突然传来一道阴森的话语声。祥琼一瞬间心提到了喉咙口,扑嗵扑嗵地狂跳着。是监管掌舍的老太婆,她盯羞祥琼。
“啊,是的。”
“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干下一个活儿。如果不快点完成的话,可能会赶不上吃晚饭哦。”
“对不起。”祥琼慌慌张张地用布包好发簪。老婆婆突然笑了起来。
“让年轻的姑娘来这里真是个错误啊。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能随便碰御用物品。如果有什么缺损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
“是的,我明白了。”
祥琼把发簪放回架子上。
“你一定也想过把这种东西插在头上试试吧。总觉得我自己怎么看都是个美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这么想过,也试过偷偷地把这些东西插在头上。”
闻岂,祥琼回头看了看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老婆婆见状又笑了。
“一试之下失望至极。什么呀,与我这样的人根本不相配嘛。我就算穿上了龙袍也成不了太子。这个匹配的是拥有珍珠一样白皙肤色的女孩子。就好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可怜了。”
祥琼拿着擦布,紧紧地绞弄着。
“但是我们还有能够工作的手脚,健壮的身体,和率直的个性。虽然我们既没有地位也没有发簪,就算没有这些东西装饰,仍是一副令人羡慕的健美身躯。那种东西不要过于介怀。”
——我是不一样的,差点冲口而出的话,祥琼勉强吞咽了回去。老婆婆并不明白祥琼的心,犹自欣慰地笑了。
“而且你还年轻,另外你还是个美人。拥有的东西要好好珍惜,不要羡慕一些无聊的东西,而使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度量再次解体。如果这边完成了就给我到里屋去。”
祥琼掩着面逃难般的逃离了那里,进入了里屋,关上房门靠在门背上休息了一会。
——鹰隼的一颗宝石,珍珠色的肌肤,恍如黎明前一刻的藏青色的秀发,花般娇媚的碧紫色瞳孔。赞美声一声一声不断向祥琼涌来。失去了一切,祥琼仍自天真。
“这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小声嘟囔着走近柜子。这是一间由六服和装饰品所布置的房间。在祭杞时使用的女王,王后,公主礼服以及装钸用的一些小部件。
用凤凰的羽毛织成的衣服,像芥子粒一般大小的珍珠附着其上,精雕细琢成停靠在梧桐枝叶上的凤凰状,这便是凤冠。而宝玉在玉泉里多的是。真正的价值不斐的是在南部的大海,从赤海的南面上采来的——珍珠。
全部都失去了,祥琼所有美丽精致的拥有物。全部等在国库中等待下一任王的青睐。
“但是那些是我的东西。”
作成适合祥琼的风格,由下臣们奉上的种种精美制晶。这些必须要留给现在不知身处何地的下任女王。祥琼相信,下任国王应该也是女的。
一定是女王,而且和祥琼差不多大。就像景王那样的,而且那个有运气的姑娘把属于祥琼的东西全部夺走。在她辛勤劳作,忙得热火朝天之时,却再也没有了任何乐趣和幸福。原本想等老了之后,把这些东西装饰起来的。
——决不能原谅。
把所有祥琼失去的东西都弄到手的景王。以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接受了麒麟的选定,接收祥琼所有的失物。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姑娘的话,是永远不可能将之弄到手的。
现在,庆国的王宫已经有人入住了吧。像祥琼那样的,做梦也不曾想过这些东西有一天会自她的指缝间溜走。当时她只是忙于试穿各式各样的数不胜数的美丽衣裳,忙羞把发簪插进头发中。
——想把这些东西都抢回来。
祥琼想把失去的东西从那女人那儿抢回来。
祥琼突然把手中的凤冠戴在头上。掀起房间一角的盖在大镜子上的布,往里凝视。
——还是很合身。
如果换一件象样一点的衣服,再梳上一个美丽的发型就完美了。
——把这个从景王那里抢过来怎么样?
篡夺。
杀死祥琼的父毋.又使她落到如此悲惨下场的那个可恶的男人——月溪能够被谅解的话,祥琼也应该被原谅。
一瞬间,祥琼偷偷地窥视了供王居住的方向。虽然想从那个女孩子身上夺回原属于她的东西。但如果对手不是景王的话,祥琼的心中也不会充满自信。
“从景王那儿篡夺王位……”
在供王那儿也是笑得一片灿烂。不得不让给月溪的东西,又再次回到我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放弃报仇雪恨吧。
祥琼拿下凤冠,恭恭敬敬地用布包起来再放回柜子上。尽管如此,她还是眷恋似的频频回首扫视,最后拿起几个小小的装饰品和几根带子悄悄地藏进擦布成堆的篮子里。
把它弄碎后卖了玉,就可以筹到回庆国的足够路费了。
——当然,大概会被拆穿吧。这些东西都属于司裘部门的管理范畴。那个下级官员每天都会来这里擦拭尘埃,磨光。但是要检查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他已完成了他的职责。
祥琼注意移动了柜子上东西的摆放位子,又拿了点东西来填补被拿走的空白。一脸我若无其事的表情假做认真的打扫着,把拿走的东西藏入庭院茂密的树丛中。再若无其事的洗净了擦布,吃了饭。和其他奴仆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四人共居的房间,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深夜,祥琼一个人悄悄地背着笼子,往禁门走去。向看门人打了招呼,说被国王惩罚去打扫。看门人有些怀疑但还是放行了。
走出禁门如果没有会飞的坐骑的话,还是出不去的。禁门外的马厩里伺养着一群会飞的兽类。但是她怎么可能骑上去呢。她只是一介奴仆罢了——但是祥琼并不真的只是一介奴仆。
进入马厩,目光停留在吉量上,快速地装上马鞍。
“我也有了自己的吉量了。”
微笑着祥琼打开了马厩的窗户,笑看着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看门人.轻跃于其背上凌空而起。
“真是烦啊……”
珠晶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听说有奴仆无视看门人的制止从禁门乘着骑兽飞走了。调查下来原来星从芳国过来的被托付在这里的祥琼公主,而且国库中也消失了几样东西。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做了这件事……”
“因此……”与其说是优美,不如说木呐的麒麟很困惑似地说道。
“对公主的处理态度,是太过分了吧。”
珠晶微笑地俯视着奴仆。
“不管有什么情况,只要犯了法就被称为罪人。这一点,你该明白吧。”
“派谁去追捕罪人,现在,我们所应考虑的是这一点。”
珠晶微笑起来。
“供麒,过来。”
受到笑脸的召唤,供麒跑了过去,珠晶像要抚摩似地招羞手。供麒很懂事地曲着膝,抬头仰望着永远是一副小孩外表的幼稚的主人的脸庞。殊不知给供麒的竟是一巴掌。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听得下官们浑身一颤。
向一国的台甫伸手的珠晶夸张地用力吹着似乎甩痛了的手。
“我想要一只像雁国的台甫那样的比自己小的麒麟。每次想要推倒你的,却发现连手也够不到,真是让人生气。”
“主上……”
“那个……”珠晶一阵窃笑。
“祥琼也受不了了吧。原本地位那么高的一个人,竟然去干奴仆的活,一定感到很屈辱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意思了。因为我想虐待祥琼嘛。”
“主上!”
“一国的公主成为奴仆,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着,平伏于人前生活着。因此愉了东西逃出去也是没有办法了吧。麒麟的怜悯只不过如此,所以我笑了。”
“哼!”珠晶猛抬起头,脸上像是罩了一罢寒冰似的,环视着跪伏于地瑟瑟发抖的各级官员们。
“为什么你们麒麟的那分怜悯针对的只是奴仆或下级官员呢?难道从来不觉得这是对坚强正直活着的人的侮辱吗?”
珠晶俯视着瞬间僵硬了的男子。
“是没有比一国的王族过得还好的人。我过得比奴仆们优裕是因为我肩上担负羞比他们重得多的责任。因此尽管我每天穿的是绫箩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奴仆们却没什么抵触。他们向我低头称臣。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像峰王那样被斩首示众。有错吗?”
“是的。”
“祥琼并没察觉到这分贲任,也没有尽到这分责任。野外的工作是很辛苦,大扫除也很累,说因为忍受不了就擅自出逃的人我绝不原谅。这是对那些认真工作的人的侮辱。同样都是从早干到晚,如果把她视作和从来没有偷盗出逃的人一样处理的话,那如何来面对那些辛勤工作的人的诚意呢?”
不屑地看着似乎刚恍然大悟的麒麟,珠晶长叹一口气。
“虽然我理解这种生物,希望你们不会搞错怜悯的对象。如果太过于感情用事的话,就有点像看墓人了。这样就成了葬礼紧缺人才了。旁边如果有麒麟一起哭,死者家属也会略感安慰吧。”
“实在是对不起……”
珠晶叫来了下官。
“出动王师,把祥琼追回来。去和柳国范国取得联系。转告他们,如果罪人在他们国境出现的话,抓住后请移交本国。”
“臣领旨。”
珠晶看着跪伏于地的掌舍的奴仆之长。
“抬起头来。我明白你们的工作十分具有诱惑性,一定也有过被心魔控制的时候吧,你们辛苦了。”
“不,并没有什么。是监督督导不周。”
“什么啊,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迄今为止一直都勤勤恳患地工作。非常感谢,今后还请多费心。”
“……主上。”看着感激流涕的老婆婆,供麒轻抚着脸颊,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