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里是明郭。”
马夫把车停在城门前面,说道。祥琼吃惊地看着城墙,那种古怪的城墙确实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会惊讶不已的。
“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墙。”铃一边把路费递给马夫一边说。
“你也觉得是这样吗?每个人都这么说。”马夫笑羞对祥琼说。
“我还以为城墙都是挺直的呢。”
“对啊。”马夫也抬头看了看城墙。一般州都的城墙都是建得相当厚,上面一般是可以行人的过道。还有用于放箭的孔等等。哪怕各个地方城墙的形状不一样,但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信都是四方形,对高度一般都有规定,但是这些都不能在明郭的城墙里找出来。有足够高度的部分只有一小段,而且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对面。不要说放箭的孔,连在上面行人都不可能。这东西不要说是做城墙,连作为住宅的围墙也不够资格。
“正确来说这里是北郭。”
听马夫这么说,祥琼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说:“只有北郭和东郭有旅馆。原来是在城外的,是一些货仓而已。周围建有高高的城墙。但经过风吹雨打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成样子,是不是?不过啊,里面的更糟糕。因为只有一些破旧城墙残留着,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迷路了。”
“谢谢!”祥琼说。
马夫又再看了看城墙,就上了马车离开了。祥琼穿过城门往里面看了看。
城门已经破烂得关不上了。城门背后是一条阴暗的隧道般的小道通往城内。城门上的扁额写着“明郭”。城里面正如马夫所说的,里面都是颓垣败瓦,只是用—些石头简单地搭建成墙壁,用几块木板铺成地面;用布把周围围起来,这就做成了刚好睡下一个人的露天小屋。
只见门口三五成群地坐着一些满脸倦容的人们,在闲地上难民搭起一些更简陋的“房子”,那些房子的样子就算稍微被风吹一下都会倒塌。
再往城里走,就看到一些更惨不忍睹的景象。那全是一些荒废了的城墙的遗址。要建造这么多的城墙自不知要多少人力物力。但那些城墙并非都是有用的。有一些过低,有一些过薄。但是也有一些高大得出格的城墙遗留下来。
街道也是杂乱无章的。根本就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都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小巷。祥琼从没有见过这样难辨的“路”。毫无计划的城市建设,横冲直撞的马车,到处到是的难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祥琼一边嘀咕着一边向着城市的一方走去。只见人门都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她。她注意到,只要有人向城市拘中央走去,会有很多人用不安的眼神望着他。而走向中央的那些人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有些甚至觉得不对劲,于是往回走。
“发生什么事了?”祥琼自言自语地向前走。拐过一个弯后,突然发现想城市中央走去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最后,人多得想往回走也不行了。
“快回来!”
突然间,祥琼听到有个声音好像是对她说的。于是她一边被人推向前一边努力的向后看。只见在人群中有个老人不断向祥琼招手。
“不要去啊,不然你会看到一些你不愿看到的事啊。”
祥琼想回过头去问那老人,但人流不断地把她向前推,别说要往回走,就连回头看也不可能。就这样被人流推推撞撞的,祥琼终于来到城市中央的一条大街上。与其说是大街,不如说是广场更适合。那是一个被荒废了的城墙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只见四周都站有士兵,中间有几个被绑在一起的人。
“不愿看见的事?”
站在广场中央的士兵手中拿着皮鞭,凶神恶煞地看属被绑着的那几个人。祥琼猜到他们要做什么。另外看到地上放着的那些木板,更肯定了祥琼的推测。
“那是磔刑!”
就是把人钉在那些木板上。
“除了芳国以外,竟然还有地方施行这种刑罚…”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没有死刑的国家。”乐俊曾经这样告诉过祥琼。但是一般的死刑都是斩首、再重一点的刑罚也不过是枭首,没有比这更重的刑罚了。这是通晓法律的乐俊说的,所以祥琼想,在庆国应该没有这样的刑罚吧。
“还是别看为好。”有一个身穿大衣的瘦小男人打算离开,这时候他看到了祥琼,就说: “小女孩不要看这种事,快走!”
“他们……犯了什么法?”
男人摇了摇头,说:“在和州,最大逆不到的是不交税,还有不做苦役。犯了其中一样都是死罪。”
“但是……竟然用磔刑!”
“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和州以外的人。不要再说了,快点离开和州,不然你迟早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祥琼已听不到自己的话,因为那已被一阵悲鸣声所盖过。每当一颗钉子钉下去的时候,钉子与木板的撞击声,犯人的悲鸣声同时响起。祥琼一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的手被钉在木板上。
“住手!”
就在这时,有一颗钉子钉下去,发出沉沉的“啪”的一声。祥琼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这刑罚以前在芳国也很盛行,这正是祥琼的父王强行把犯人押到刑场,并对他们施行这些酷刑。这时候,祥琼脑子里面充满了自己那时快要被车裂的情景。她想到那些押运她去里祠前面的路口,还有那些咒骂声。还有那个憎恨祥琼的,几乎把她逼上绝路的冱姆。
又再听到一声悲鸣。接下来就连围在广场旁边的人群中也发出了悲鸣。人们的哀叹声混杂在钉子钉下时的响声中,祥琼终于不能再忍受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却被石头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上。
“是石头?”
那是拳头那么大的石头。这样的石头满街都是。大概是从那些旧城墙上掉下来的吧。
悲鸣还在继续着。
祥琼想起冱姆的儿子是用石头丢了刑吏而处死的……不管税有多重要,不管劳役有多重要,总不能跟人命相提并论吧!
“住手!”
祥琼一下子抓起了脚下的那块石头。
“为什么没有人去阻止他们?这里有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站出来!”
祥琼想也没想就把石头扔了出去。但她力气不够,石头只是砸中在场边维持秩序的一个士兵。石头很沉,士兵一下子倒了下来。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谁扔的!”
祥琼见不对劲,马上想逃离现场。
“扔石头的人,给我出来!”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祥琼那一边。
“拿下!”
士兵冲向祥琼,人墙自然而然地分开,祥琼急忙后退,突然有人一把抓住自己的手。祥琼魂飞魄散地命往后退,一边企图摆脱那人。这时抓住她的那人人墙中走出来,用力地把祥琼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跟我来!”
祥琼这时慌忙回头看去,抓住自己的是一个和自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但一看到那人的穿着,却又像个少年。
“这边,快!”
被那人大声一喝,祥琼就想也没想地限那人转进群中,那人走在前头,一手拨开人群,一手拉着祥琼就这样他们冲出了人群。
“在哪里!出来!”
祥琼回头看了广场一眼,发疯似的往外逃。
冲出去后,祥琼就让那人拉着手走,他们穿过让头晕的弯弯曲曲的巷子,然后从城墙的一个缺口出逃了北郭。
“你太鲁莽了!”
祥琼被这么一说,一边喘着气,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那人长着满头鲜红色的头发。
“谢谢……”
身后的城市还是一片骚然。“你的心情我很明白。”那人苦笑着说。
“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我看得出来。”
那人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前面去。祥琼在后面又打量了一下,“你是女孩子。”她再回过头去看了看北郭城,不知那些士兵会不会因为抓不到自己而迁怒与其他群众?
那少女好像看出祥琼心中所想似的,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放心吧。”
她的声音带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这话不得不让祥琼相信,于是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飞出一个人影。
“找到了,她在这里!”
祥琼一看,墙角转出一群士兵。她心一下子绷得紧紧的。这时,少女抓住祥琼的手把她拉到身后,说:“快走!”
“但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少女对祥琼笑了一笑,唰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祥琼瞪大了眼睛,正要问。你怎么带有剑。少女用力推了她一下,祥琼顺势往后转身就跑,她回头看了看那少女,“快跑!”那少女又催促到。
“真的没事?”
“不用担心我!”
祥琼点了点头,飞也似的逃走了。城周围的都是一些闲地,要是从那里逃走的话就太引入注目了,于是她沿着那些复杂的小巷跑。当她绕过墙角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红色的头发与剑一起飞舞着,她是为了引开士兵们的注意力的。果然士兵们团团地把她围起来,而且还有不少的士兵从远处赶来助威。
“谢谢你!”
祥琼心中暗暗地感谢那少女,然后有开始向前跑。
她就这样沿着东歪西倒的城墙跑,想找一个可以钻进城里去的地方。要不就是那些较矮的地方,要不就像刚才那样有缺口的地方。
当她再拐过一个弯角时,头顶上有个声音说道:
“喂!”
“追兵?”祥琼马上退到一旁,往上一看,只见有人趴在城墙上,探着身子,把手伸了出来。
“来这里!”
祥琼有点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身后,只听到从刚刚经过的墙角的另一边传来了士兵的脚步声。
“快!”
被男人猛地一叫,祥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那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体形魁梧,他用力一拉,一下子就把祥琼提了起来。就在这时,墙角转出三个士兵,他们喊道:
“站住!”
本来祥琼被那男人一拉,整个胳膊好像都要脱落似的,但在这个危机关头,她只好强忍痛楚,脚一蹬爬上城墙。士兵们要抓她的脚,但一下抓空了,于是他们抬起手想再次抓祥琼的脚,男人一拉,把祥琼拉到城墙上的过道上去了。
祥琼喘着气,她两手撑地,站了起来。一回头,只见对面的士兵手己搭在城墙上,正要爬上来。那男人马上一人一脚地把他们都踩了下去。士兵们大怒,想要用枪刺,男人对祥琼说:“快逃!”同时一手抓住刺过来的枪杆,并顺势一拉,抢过枪,然后再向前一送。枪的另一头刚好撞中上兵的喉部。
“跳下去!”
男人边说边“呼”的一下把枪矢掉转过来,祥琼看了他那爽朗的侧脸,点了一下头。墙头离地有两丈高,对面还是一堵城墙,祥琼听到身后不断传来士兵的惨叫声,但不敢回头看,就跳了下去。但脚落地的一瞬,祥琼站不稳,跌倒在地上。
祥琼边喘着气边向上望,只见男人提起了一个士兵,把他抛了开去,接着把手中的枪扔了,一个翻身跃了下来。
“你没事吧?”
祥琼点了点头。那人苦笑了一下,又看了看墙头,
“另外的那个少女不知道可不可以逃得了,她是你朋友?”
祥琼摇了摇头。她喉咙已经又干又涩,说不出话来。
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听到城墙对面传来脚步声。
“要我去救她吗?”那人问道。
祥琼还是摇了摇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累得好工作了一天似的,想动也动不了,想说也说不出来。
“是吗。”那人又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背来,说道:“我背你。”
他回头看了一下犹豫着的祥琼,催促道:“快点啊!”
祥琼迅速地爬到那人的背上。那人背着祥琼稳步地向前走,“你先歇一下,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3
“主上!”
在昏黄的暮色中,有个人影向着森林方向跑去。阳子向他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地叫我出来。”
景麒拨开杂草,走向阳子,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说:“有我讨厌的气味,好像不是主上你的气味……”
“你发现了,对不起。我让班渠搬走了一些伤员。”景麒叹了一口气,刚才班渠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告说主上有急事让他出去一趟,于是他在班渠的带路下来到这里。
“是不是北郭出现妖怪了?”
只听见阳子苦笑一声,说:“我只是救了几个伤者而已吗,不要那样紧张好不好。”
“那也要请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啊。”
阳子仍旧坐着,又苦笑了一下。
在北郭留宿已经是第三天了,虽然景麒说这里也有血腥味,但附近就只有这个旅馆,所以没办法之下,他们就在北郭住了下来。阳子趁有空去看了看这古怪的城市。在这里遗留下来的破旧的城墙是和州侯呀峰强迫百姓做苦工建造出来的。他以防止强盗抢掠为名,公然迫使百姓所苦役。致使农民连耕种的时间都没有了。建城墙的费用就通过增加货物的通行税收取。而呀峰所建的围墙所围住的地方很小,因此呀峰就有理由每一季召集人手来扩充城墙。年复一年,在北郭城里就留下了那么多没用的废城墙。
在北郭,人口这么多的原因是,呀峰提高明郭的地税等,让平民百姓都没法在明郭居住,也使他们没办法在明郭开小商店。现在的明郭变成了只有高官才住得起的地方了。被赶出来的人要么去北郭要么去东郭,由此就使那两个城市异常肥大。聚集在那里的不仅仅有商人旅客,还有很多难民。北郭城的街道变得如此杂乱无章,都是因为呀峰乱起城墙之故。
“有四个农民不去干劳役,所以被处以极刑,是我派班渠把他们救了。”
“竟然有这种事……”
看到景麒惊呆了的样子,阳子笑了笑说:“在行刑的时候有个少女看不过眼,向那些士兵扔了一块石头,所以就被那些士兵追杀,我本来已经静静地带她走出来了,但可能我的头发太引人注目了,士兵还是追上来了。那我当然不能跑进城里找你啊,所以只好叫班渠把你请来了。”
景麒叹了一口气说:“陛下,实在要请你自重啊。”
“不好意思。”说完,阳子眺望着沐浴在夕阳之下的明郭城。
“我啊,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庆国还有磔刑。”
“什么!”
“在和州,说到死刑,也就是磔刑。”
景麒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阳子。
“在这里,有很多事情都是我和你都不知道的。”
虽然是黄领也要受三成的税,残酷的刑罚,呀峰和升纩的暴政……在阳子登基时,各地官员都宋朝圣,其中当然有呀峰,还有升纩。
“当时他们都向我跪拜,但实际上他们都暗中愉笑:‘一个无能的国王。’”
“主上……”
“我想重新任命官员啊。”到现在,阳子才想到要找一群值得信赖的人。“以前没这么想是因为一直都有雁国的支持。延王,王师六军,还有一班能干的官员,英勇善战的将军。”几乎不需阳子出面。后来救出景麒,还有原奉拥护伪王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地转而追随阳子,其实一切都是借助雁国的力量。
“远甫就是是什么人?”
“远甫吗?”景麒有点犹豫地回答道:“他是一个知途人,很多人都来向他请教的。”
“那样的人我想招揽到宫中来。”
景麒不置可否地说:“我相信主上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吧。请主上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我正是要把他叫到宫中来。”
景麒叹了一口气,说:“朝廷中的官员正在明争暗斗,一派为了削弱另一派会不惜捏造一些罪状出来。”
阳子忽然抬起脸,说:“你是在说谁?”
景麒没作声。
“你有什么隐瞒着我?”
“没有。有些事情主上不亲自确认,是很难理解的。需要说的我一定会说,其他的就请主上您仔细分析一下吧。”
“浩瀚?”原麦州侯浩瀚,在阳子罢免他的时候,景麒坚决反对。
景麒一扬眉,说:“我也没说是谁,要是主上一下就想到浩瀚的话,或许就是说主上对他有什么内疚之情。”
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麒麟中也有像你这样狡猾的。”
“只是主上有点顽固而已。这事情就别说了。”
阳子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说:“不快点的话,城门就要关闭了。”
“您要去哪里?”
阳子拨开身前的枯草,再次看了看明郭,说:“我知道明郭的样子了。现在我们先回拓峰再回固继。你也不能离开尧天那么长时间吧。”
景麒点了点头,不放心地看着阳子说:“那主上你要保重……”
“嗯,我明白了。我会尽早回去的了,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要了解一下这里的事。”
“主上……”
阳子对愁容满面的景麒笑了笑,说:“国王有必要了解自己国家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我现在知道的就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尧天。”
“真是精明啊。”景麒苦笑道。
“我明白我要寻找一个突破点。虽然很辛苦,但我不会后悔来到这里的。”
“是吗……”
“请你耐心地等着吧,我相信应该不会让你久等的。”景麒没再答话,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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